法國人很浪漫？天大的誤會

我在台灣剛考上（是的，那個年代還有大學聯考）法文系的時候，很多人一聽到我要去唸法文系，就很興奮的說：「哇！好浪漫喔！」

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直覺反應就是：法國是一個浪漫的國家，而法國人是一個浪漫的民族？這跟通俗劇、電影、影集裡不斷傳遞、強化的訊息脫不了關係，但是，我鄭重告訴各位—

這是一個天大的誤會！

一開始，我以為這只是我的個案，但後來根據我的觀察，我真的沒有看過傳說中會「常常送花、說著浪漫情話」的法國人，這種法國人不是自始絕種，就是從未存在，只根植於亞洲人的想像中。

我交過的法國男朋友，除了生日的時候會吃蛋糕、有的在特殊日子會送花，不過親愛的別傻了，像送花這種感覺起來更浪漫的舉止，機會是少之又少，至於燭光晚餐這些就別說了。

但這並不是法國人的錯，而是我們不了解法國文化的關係。法國人自己從未以浪漫自詡。我認為，在男女關係上，法國人其實是一個相當務實的民族，這倒不是說法國人都有將愛與性一分為二的神功，而是很多人相當清楚婚姻不等於愛情，這點從歷任法國總統就可以看出端倪。當柯林頓還在為實習生陸文斯基的緋聞鬧得滿城風雨時，法國民眾對於密特朗有私生女這件事只是當作茶餘飯後的聊天話題。席哈克算是傳統牌，不至於和情婦公開出雙入對，但大家都隱約知道他是隻花蝴蝶。沙克吉和前妻賽西麗雅就是外遇關係修成正果，後來又成為第一位在任內結婚的元首；長得胖胖不起眼的歐蘭德和長年女友華亞爾生育四子女，從未結婚。後來移情別戀和女記者提爾維勒（Valérie Trierweiler）出雙入對，又在任內被拍到騎著摩托車密會女演員茱莉嘉葉（Julie Gayet），提爾維樂憤而求去，後來還寫了一本書，真是好不精彩。馬克宏則娶了自己的高中法文老師，而且是從她還是有夫之婦時就開始追求，布莉姬特還未離婚時就同居……。

幾位法國總統韻事，信筆寫來洋洋灑灑，但對於自家元首的桃色新聞，法國人會看看，多數時候聽聽就算，不會把私事渲染成國家大事，更不會質疑外遇或離婚的元首其治國能力。與其研究元首的私事，法國人更在意他到底能不能成事？例如，能不能提振經濟？我想，這才是這些元首失敗的地方，而不是因為他們在外有女人，或又跟誰上床。

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呢？這不是因為他們覺得元首可以例外，而是因為他們自己就是這樣行事的。

一般的法國人將職場與私人領域劃分的一清二楚。正常的法國人不應該、也不會問你私人問題：是否結婚？有沒有對象？有沒有小孩？打不打算有？生了幾個？讀那裡？連渡假去哪裡，法國同事都不一定會告訴你，也不見得會問你。只要跟公事沒關係，你沒有必要提，同事也不需要知道。換句話說，這些都是你不應該問他們的問題，除非他們自己提起。我的經驗是，有時有人講起，別人還會說：這個我並不需要知道，就別提了吧。

正因為法國人對公私領域劃分得如此清楚明白，私領域的事情幾乎只有當事人和最親近的親友會知情。至於婚姻和愛情，在我聽到的眾多故事之中，很多時候，婚姻是婚姻，愛情是愛情，還在婚姻裡的不見得有愛，相愛的不見得能結婚，也不見得想結婚。法國特有的PACS，是在同性結婚合法前，讓同志伴侶之間可以享有一些法律保障，不至於落得多年相伴卻什麼都沒有，只剩下一場夢。由於它可以讓同性與不同性的伴侶申請，反而吸引很多不想結婚的異性伴侶”Se pacser”（簽下PACS合同）。

這不表示正室就都能「開明」的接受一切，但確實有不少夫妻雖然還保留著結婚的名義，事實上都已各自有其他的伴侶，有的還跟原來的配偶一起住，有的已經跟新的伴侶一起住，而且也有不少是知道新伴侶的存在。分與不分，只有當事人知道箇中原因。由於法國離婚的繁複性與費用的高昂，必然有不少人，即使是負得起離婚費用，但算算還要支付贍養費，賺越多、賠越多，且不限男女，只要是收入較多的那方，就要付給收入少的那方贍養費。

所以，還留在婚姻裡的，不見得那是他最歡喜的狀態，有時，那只是一種妥協。法國人坦誠面對自己的慾望（但不見得能了解別人的），那是一種正常的需求，但是他未必會將婚姻與感情劃下等號，因為，誰知道他過一陣子會不會又膩了？

寫到這裡，我已經離所謂的「浪漫」十萬八千里了。要我形容法國人的愛情觀，我會用「務實」兩字形容。我不談婚姻，因為即使相愛的夫妻還存在，現在婚姻的效力已經甚為薄弱。甚至有的時候在臉書上，男人是把臉書當交友網站，不管你是不是結婚就想辦法約出來的。至於他約出來要做什麼，用膝蓋想也知道，像這種就是渣男，除非你也想幹砲，否則直接封鎖為妙。

法國人的務實其實很簡單：合則來，不合則分。有生理需求，講清楚當砲友。當然也有從砲友轉成男女朋友，但這要看兩人有沒有緣份修成正果。而且我知道有不少男人，都是嘴巴賤、喜歡開玩笑、諷刺人，跟溫柔敦厚沒什麼關係的。拿台灣人的斯文有禮去期待法國人跟你浪漫情話，你會很快幻滅。

在我看來，真正的浪漫是自己先對自己好。先把自己照顧好，保持感恩心、養好氣，有機會便把自己的愛散發給四周的人。有一天，你也會看到愛像回力棒般回歸，或者，你終於看見那隱身於闌珊處的伊人……